30年，白驹过隙。父亲，一个温暖的词时时在我心里呼唤。
　　父亲是个乡村牙医，15岁去同安拜师学艺，归来后自办诊所。20岁时娶妻生子，婚后15年，先后生下5个女儿。为了有自己的家，父亲向朋友赊材料借钱，建起一座四房一厅兼有四间小偏房的石板房，这在当时的龙屿村名震一时。
　　为了尽快还上欠下的1万多元房款，父亲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是正常的。每天5点多，父亲骑上车到农贸市场采买一天的伙食，6点多回到家，病人已在等候，早饭没顾上吃就戴上口罩开始工作。父亲凭借精湛的技艺，赢得大家的美誉。结果，有的病人为了早点排上号，天没亮就出门，赶到时，我们的屋门还没开呢。父亲待人热情，有的病人看完病，天已太晚，路太远，父亲会留他过夜，好茶好饭招待。碰到家庭困难的病人，他会免收诊费。我的印象里，家里总是人来人往，母亲从早到晚背着孩子在厨房里烧水炒菜煮饭。
　　父亲忙归忙，对孩子的教育却很重视，特意去邮局给我们订了《少年文艺》、《儿童文学》等刊物，陪我们看书阅读。最难得的是父亲一有空，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的圆桌旁，听他读书，父亲每次读书都会搂着一个孩子，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。父亲说他书读不多，为了生计早早辍学，希望我们能走读书这条路。所以，我的乡村伙伴还在为吃穿发愁的时候，我的家里已摞着一叠厚厚的书了。
　　父亲还完房债，有朋友引荐他去晋江、石狮做古玩生意。父亲每次从晋江、石狮回来，会给我们这些小孩带回罕见的真丝衬衫、卡通图案布裤、刺绣雨伞，我们就成了伙伴们艳羡的对象。父亲还为家里购置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和一辆摩托车。每晚，左邻右舍挤在我家宽大的客厅里欣赏台湾歌仔戏，成了一道独特的乡村风景。
　　再后来，有朋友建议父亲移民去香港开牙科诊所。父亲心动了，于是想方设法办签证。但天不遂人意，父亲生病倒下了，父亲永远离开人世后的4个月，香港签证姗姗来迟。那年，父亲35岁。
　　多么年轻的父亲啊！他还有许多心愿未了，却永远闭上了他的眼睛。年幼的我无法接受事实，不知哪来的蛮力，死死抱住将要上山的棺材不放，几个大人强硬掰下我的手。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无法唤回父亲的回应了，我永远失去了父亲。
　　如今，30年过去了，一些父亲曾经的病人，知道我是牙医女儿后，马上张开嘴巴指着一颗牙说:“这是你父亲镶的牙，结实着呢，当时我还在你家吃过饭。”听着听着，记忆中遥远的父亲宛若又回来了，那么清晰。